商量出個大概後，林立業和姐弟倆又說了會兒話。

　　等到晚些時候，紛紛揚揚的大雪漸小，想到老秦家楊多多可能還抱著孩子翹首以盼，林立業還是穿上蓑衣去了秦家。

　　秦小妹本來想和林立業一塊兒去的，後者知道老秦家都是些什麼人，沒讓去。

　　王芳雲心眼子多，那秦光耀更是讓人多看一眼都噁心，楊多多是自家親戚，避不開的社交也是林立業自家的事情，他實在不想秦小妹跟著一起被噁心。

　　不去也好，秦小妹想著，因為二狗和梁平工作的事情，秦光耀心裡極度不平衡，大道上就敢糾纏，再要知道楊多多的事兒也有自己參與，他不得急紅眼兒？

　　林立業一個人去了老秦家，懷裡揣著兩根錢老太剛炸的麻花，說是走親戚不能空手，還怪講究的。

　　與此同時，周偉珍和秦金寶母子倆也離開公社，二人搭老鄉的車又回到了曾落腳過的破屋子裡。

　　鎬頭村是肯定回不去了的，牛大也靠不住，眼看大雪越下越大，天氣越來越冷，周偉珍能想到的容身之地也就隻有這處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沒人管的無主之地了。

　　她倒是想去找秦小妹，可又有點兒害怕。

　　從前以為能靠一靠牛大這個畜生，今天以後周偉珍就隻有兒子金寶這一個依靠了，萬一要叫秦小妹這命裡帶煞的天煞孤星給剋死，她也不活了！

　　眼前的小屋雖因為無人維護倒塌了一半，萬幸收拾收拾勉強也可以遮風擋雨，比露宿街頭總好多了，周偉珍很知足。

　　眼下除了生死，別的都是小事兒。

　　她打算先貓著，等過了這幾天，大雪停了再去大溪溝村找大毛和二毛。

　　她們和金寶是親姐弟，總不能像秦小妹那個白眼狼似的，眼睜睜看著母親和弟弟餓死吧？

　　說來孽緣也是緣，周偉珍母子倆選擇落腳的這處廢棄小屋離小白石村很近，隻這地界兒不屬於小白石，她們住下就住下了，期間也沒人來找晦氣。

　　住處不算太好，隻算勉強有個遮擋，沒得挑，隻能認命。

　　隻是住的地方解決了，吃喝又該怎麼辦？

　　周偉珍和秦金寶母子倆大眼兒瞪小眼兒，肚子咕嚕嚕的叫，拼著看誰比誰叫得更大聲。

　　兜裡沒有一毛錢，身上倒是還有一身好衣裳，可這天氣，脫衣裳不等於要命嗎？

　　母子倆誰也不願意脫衣裳去換吃的，隻能硬熬，餓的胃裡一陣陣抽痛，大罵自己命不好的同時也順帶著罵牛大不是人。

　　與母子倆的落魄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老錢家的幸福生活。

　　天氣冷就好吃些熱乎乎的高熱量的東西，家裡有客人，在吃過熱鍋子、擀麵條、大餃子以後，錢老太又支起油鍋給孩子們炸起果子來。

　　在大溪溝村，一應裹了面下鍋炸的都叫果子。

　　因為奢侈難得，基本上各家的主婦都有拿得出手的秘方來炸果子，錢老太最自傲的就是手穩當，搓麻花、捏麻葉都相當漂亮，個頭也勻稱。

　　和旁人急躁追求效率不同，她就好自己一個人慢慢的捏慢慢的炸，十分享受烹飪的過程。

　　就是可惜雙胞胎不在家，吃不上這口，錢老太這麼想著，不免有些想念兩個孩子。

　　「這雪下的，也不知道啥時候停。」

　　本來隻想去小住兩天陪陪孫子孫女，卻不想大雪下個沒完沒了，把錢大娘給留在公社，也擋了雙胞胎回家的路。

　　這雪一堆起來，路上的坑坑窪窪便不明顯了，逞強出門摔一跤可不劃算，因此沒有大事鄉親們都窩在家裡，能不出去就不出去。

　　在家裡也不無聊，快過年了做新衣裳的人很多，秦小妹那縫紉機被踩的直冒火星子，恨不得長出三頭六臂來掙錢。

　　大雪雖然耽擱了李樹蓋房的活計，他在家裡也閑不下來。

　　總能找到事情做的他這會兒正坐在溫暖的大屋裡編筐呢，說是擺攤用得著，得多做幾個。

　　三個小記者是文化人，鄉下社員的活兒他們幫不上忙，便湊在一起研究寫教案，減輕大溪溝村的教育負擔。

　　一簸箕麻花出鍋，錢老太喊了一嗓子，李樹立刻放下手裡的活兒進廚房去把麻花端出來，挨個屋投喂。

　　就連喪彪也分到了一根。

　　李樹倒是不偏心，也想喂大橘吃一根，可人家根本不理他，晃著被火燒禿的尾巴扭頭就走了，上秦小妹屋裡繼續睡。

　　「我冤吶！」李樹滿臉哀怨，「大橘是不是把它被火燒那事兒算我頭上了？」

　　秦小妹拿了一根酥脆的麻花來吃，一邊嚼一邊側頭去看大橘，還能抽空調侃李樹：「別上火～你去幫姐泡一杯奶粉來喝，姐幫你勸勸大橘！保管叫你們冰釋前嫌！」

　　要不說秦小妹能想出讓林立業去調解喪彪和鴨子矛盾這主意呢？

　　李樹看著她，一副「我很傻嗎？」的表情，認命的燒開水去了。

　　臨走之前他還提醒秦小妹，「煤油燈太暗傷眼睛，還是點蠟燭吧，家裡也不差這點兒。」

　　其實這會兒外頭天還亮著，隻是陰沉沉的，屋子裡視線不佳，秦小妹都是點燈幹活兒的，聞言她笑笑，「知道你能掙錢呢，瞧瞧姐這吃吃喝喝的，哪一樣給你省錢了？」

　　重活一世，錢固然重要，可身體才是秦小妹最在意的。

　　她從來不會因為錢去作賤身體，這一點倒是很讓李樹放心。

　　天殺的，要叫周偉珍知道她和兒子瑟瑟發抖坐在冰天雪地裡，連根取暖的木頭都要找半天；秦小妹大白天的卻在屋裡點著蠟燭踩縫紉機掙錢，不得給她氣死？

　　隻能說選擇比努力更重要，人生就是由一個又一個選擇組成的。

　　心思不好的人往往會因情緒左右大腦做出錯誤的選擇，就像周偉珍，她其實有很多次安安穩穩過日子的機會，可是她都沒有珍惜。

　　淪落到今天連頭頂的瓦片都失去也是她的福報，且看她今年冬天咋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