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9章 學習班
由於時代的特殊性,學習班在當今社會簡直是一切混亂、不堪的代表。
裡面的人拼了命想出來;外面的人死都不想進去。
再積極樂觀的人進去一趟再出來指定也廢了,沒有人會相信一個曾經犯過錯誤的人真的會因為勞動管教而改變。
就算真的有人誠心悔改,也沒有人敢賭這本就不高的概率。
也因此刑滿釋放人員往往很難重新融入到受管教前的社交群體中,更多的人會從此墮落走向更低的階層,再次犯罪,然後二進宮,從此再無法回到光明。
行差踏錯;終生悔恨,這可不是字面上說說而已的。
但凡還有一點兒辦法,李祖富也不願意將錢大嫂子和錢二娃送去學習班。
這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給機會,人家不珍惜嗎?
總不能叫老老實實過日子,善良樸實的社員一直被這倆不要臉皮的騷擾吧?
李祖富又不傻。
什麼樣的社員留在大溪溝村能促進發展、提高生產;什麼樣的社員留在大溪溝村隻會給他徒增工作量、破壞集體團結,他心裡一清二楚,當然知道該怎麼選。
「辛苦你們了同志,今晚就在大隊好好休息一晚,明天還請你們務必把這兩個也一起帶去公社,給我們死去的五個社員一個交代。」
不搭理拚命求饒後悔的錢大嫂子和錢二娃,李祖富直接和公安一起給母子倆定了罪。
這就要把他們當犯人對待,繩子都準備好了。
可能因為是二進宮的緣故,心理上沒有那麼難接受,牛大還好,沒有掙紮,錢大嫂子和錢二娃倒是不肯認命,又哭又嚎,鬧得很厲害。
明白這種人無論如何都是不會滿意的,李祖富就當啥也沒聽見,將三個人捆了交給民兵帶去公屋,自己帶著四個公安走了。
此時已經入夜,照明成本太高,要擱平常社員們早就洗漱休息了。
可或許是解決了狼害興奮,又或許是想看錢家母子倆的熱鬧,村口的人竟然越聚越多。
秀珍也抱著妹娃出來看熱鬧。
她不知道前夫和前婆婆又回來了,隻當是隊長下山帶來了好消息,想來聽一耳朵定定神,夜裡也好睡一些。
自打知道上回錢二娃送來討好自己的肉是狼肉後,僥倖逃過一劫的秀珍便陷入了極大的恐慌。
本來膽子就不大,村裡警戒了幾夜她就熬了幾個大夜,如今整個人都是恍惚的。
小妹娃本來已經睡下,是放心不下精神恍惚的母親自己一個人出門才吵鬧著非要一起來的。
卻不想就此耽擱了一些時間,沒能見到匆匆回去招待公安同志的大隊長,倒是見了錢二娃和錢大嫂子最後一面。
不管他們怎麼掙紮、謾罵,悔不當初,這一趟學習班是肯定要去的。
落得這麼個下場,完全是這母子倆貪得無厭,社員們也不可憐他們,言語間譏諷更多。
「早說了快走快走,這回好了?犯了錯不躲,上趕著往上湊的我還是頭一回見,這下場~真不冤!」
「可不敢再說了~再說該把咱也恨上了。那學習班裡可都是狠人,進去隨便拜師學點兒偷雞摸狗的手藝回來用在咱們鄉親身上可咋整?要我說隊長把他們趕出去就對了,留著早晚是禍!」
「隊長的決定啥時候出過錯?讓他們走也是為他們好,瞧瞧老大、老三多識趣,該人家有能重新開始的機會。」
暫時的漂泊是為了今後更好的生活。
畢竟人心複雜,說的好聽錢大娃和錢三娃也是受害者,不知者無罪,可到底五條人命是實實在在因他們一家的緣故丟了的。
想當什麼事情都沒發生,繼續在大溪溝村裡過著平靜的生活談何容易?
離開這裡重新開始,對村子好,對他們自己又何嘗不是一件好事呢?
老大、老三應該也理解隊長的良苦用心,所以哪怕捨不得,哪怕心有不甘,也還是收拾東西離開了。
他們想的通透,走的痛快,不為難自己,也能給大溪溝村的鄉親們留下點兒好印象。
將來若是想要回來祭個祖、上個墳啥的,大家也不會卡著,畢竟宗族根本還在這裡。
李祖富並沒有趕盡殺絕。
錢家三兄弟雖說被趕出村子,可並沒有被宗族劃出族譜,他們仍是老錢家的子孫,將來有事仍能得到宗族的助力。
可別小看這份團結的力量。
雖說大傢夥兒都是窮種地的,暫時還沒有什麼飛黃騰達的大人物能依靠。
可單單隻是要人給人這一點,就已經能解決莊戶人家百分之九十八的困難了。
若是將來孩子們能有出息考上高中,衝刺大學,宗族也會集資出錢幫襯。
還有紅白喜事、喬遷祭祖,誰一輩子不遇上個一回兩回的?能少了這些族親的幫襯?
當然,不領情的錢二娃肯定是沒有這個機會享受這些好處的。
他前腳進學習班,後腳在家族裡就查無此人了,親戚們避之不及,誰也不稀罕有一個勞改犯親戚。
母子倆胡鬧一場,以為能得償所願,卻不想陷入了更加尷尬、絕望的境地。
從學習班裡出來情況會更好嗎?不可能,隻會更糟糕。
漂泊還得漂泊,沒有落腳地的境況也不會改變。
區別隻在於之前隻是不能在大溪溝村落腳,之後怕是在整個碾子橋公社都無處容身了。
「妹娃······」
被人像年豬一樣擡起來時,錢二娃看見了抱著妹娃站在外圍,正伸長脖子看發生了什麼事情的秀珍母女倆。
看著原本屬於自己的媳婦兒和自己親生的,可能這輩子唯一的閨女,此時此刻錢二娃內心的悔恨達到了頂峰。
他突然就不掙紮了,也不鬧騰了,好像認命一般低下了頭,似乎在羞愧。
如果這是他留給這娘兒倆最後的印象,他希望能稍微體面一些,即便他這個人早已經劣跡斑斑。
他做錯的事情實在太多了,抱有僥倖心理跟隨母親回到大溪溝村來鬧騰,隻是糊塗一生中最不值一提的一件。
隻這也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讓隊長對他徹底失望了而已。
或許從一開始就都是錯的。
他娶了秀珍,卻沒有成為她依靠的覺悟;已經做了父親,卻沒有為人父的擔當。
事到如今,錢二娃才驚覺自己最不應該怪離開的人為什麼離開。
隻是一切都太晚了,他已沒有回頭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