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戚這玩意兒吧，遠香近臭。

　　從前林幫娣在秦老太手底下討生活，忙活家裡的雜事兒都忙活不完，並不常回家來。

　　但凡回來多多少少也會拿點兒錢和東西，當嫂子的見了她還能有些笑模樣。

　　可這兩年他們兩口子跟瘋了似的，為了要兒子傾家蕩產。

　　三天兩頭上門來不是借錢借糧就是打秋風混吃喝，娘家這點兒親戚早煩透他們了，如今也不怕撕破臉，甚至恨不得趕緊撕破臉才好呢。

　　省得噁心人，還得想理由打發他們。

　　做人做到這份兒上，該說不說挺失敗的。

　　秦運國臉上的笑都有些掛不住了，他心說我這趟來又不管你借錢，陰陽怪氣冷著個臉給誰看呢？頓時也有些上火。

　　帶著氣道：「嫂子你啥意思啊？這是我媳婦兒娘家，老丈人和老丈母娘都還健在，我這個當人女婿的路過來看一眼也是應該的，你犯不上這麼杵人！」

　　這話說的，林大嫂就不願意聽了。

　　她是這莊上出了名的悍婦，秦運國這嘴笨的老爺們兒跌她手裡算倒八輩子血黴了。

　　隻見她雙手叉腰，擺出架勢就開始喊：「喲～你還知道自己是女婿上門啊？空著手你可真好意思。

　　挺大個人看不清眉眼高低，我都替你臊得慌～咱們在這兒說了半天話，倆老的就在屋裡呢，你瞅瞅，誰出來看你一眼啊？」

　　這倒是，農村小院兒不大，林大嫂又是個大嗓門兒，可這鬧了半天屋裡人硬是一點兒動靜也沒有。

　　沒聽見肯定是不可能的，隻能是知道來人是誰，不待見，躲著呢。

　　剛才沒想通這點還不覺得，這會兒叫大嫂把臉皮揭下來，秦運國頓時就站不住了。

　　他恨不得扭頭就走，但想到自己這一趟的目的，硬生生又停住腳步。

　　將他反應都看在眼裡，林大嫂覺得好笑，出言嘲諷道：「打秋風就打秋風～架子擺的還挺高，算我們倒黴攤上你們家這門兒親戚！以後不是為了還錢，少上我們家來！」

　　「都說了不是來打秋風的！」秦運國破防了。

　　他畢竟是個大老爺們兒，眼看村道上已經有來往社員開始駐足在院門外看熱鬧，他臉上燒的通紅，不自覺提高音量喊了起來。

　　這一喊不要緊，可把林大嫂這炮筒子給點著了，扯著人不依不饒非說自己被欺負了。

　　「哎呀！你又不是家裡請來的客人，還敢跟我喊？是看我老爺們兒不在家欺負我一個女人呢～告訴你，這可不是你們大溪溝村！你再敢沖我喊一聲試試！」

　　「你你你！潑婦！」

　　村村自治，這時候的村民團結起來是真團結。

　　一聽林大嫂說自己被欺負了，立馬就有幾個社員一臉不善出聲支援她，一副秦運國敢動手扒拉林大嫂一下，下一秒正義的鐵拳就能落在他臉上的架勢，十分唬人。

　　有道是好漢不吃眼前虧，秦運國硬生生忍下這口氣，雙手都攥緊成拳了，面上卻還掛著牽強的笑。

　　屬實沒料到自己一家跟媳婦兒娘家的關係已經惡化到了這個地步，早知道這一趟就不來了。

　　秦運國再三表示自己沒有要冒犯嫂子的意思，隻是要去二哥家裡說話，路過來看一眼老丈人和老丈母娘，想著替媳婦兒儘儘孝也好，僅此而已。

　　畢竟隻是幾句口角，沒發生實質性的傷害，社員們就算想要抱團欺負外村人也得有個正當理由，聞言便也勸林大嫂撒開手，別扯人家。

　　不想給外人留下一個彪悍的名聲，先前幾個聲援過林大嫂的社員這會兒都轉變臉色，開始熱心的詢問秦運國是不是要找林二哥一家。

　　「哎呀，你今天來的不趕巧，他們忙著呢～這不前些日子剛讓隊長把房子給推了，一家子在公屋打地鋪睡了半拉月，天剛放晴就開始搭窩了，要不冬天可就難熬咯。」

　　動土木的事兒，本來周圍鄰居、親戚朋友都應該去幫忙的，可因著收容人販子、亂搞男女關係，林二哥一家的名聲算是臭上天了。

　　本家族長都已經將他家從族譜上除名，其他社員關係淡淡，更不可能去幫忙浪費力氣啦，隻能他一家子自己幹了。

　　說起來，他家三個兒子都是壯勞力，就算要在原本的地基上頭蓋新房，也不過十天半個月的事兒，耽擱不了多少工分。

　　沒人幫忙也不打緊，家裡有人的好處這時候就很明顯了，萬事不求人嘛，多麼叫人羨慕。

　　隻可惜林二哥家是個意外，三個兒子兩個混混，甭管重活兒輕活兒，隻要是活兒就不能幹。

　　哪怕是自己家的活兒，也是能躲就躲，不幹活兒全身爽利，健步如飛，一幹活兒不是脖子疼就是肚子疼，再要不就是屁股疼，看得人著急上火。

　　唯一能派上用場的老大剛剛離婚，經歷了如此巨大的打擊，整個人彷彿被抽了魂兒似的。

　　四肢癱軟，兩眼放空，走在路上就像個活死人，每天說的最多的話就是「這輩子完蛋了，沒有盼頭了」，比兩個弟弟還指望不上。

　　如今那家裡就兩個老的每天日也幹，夜也幹，不知道啥時候才能把窩搭起來。

　　聽說秦運國是來找他家的，有社員笑道：「還說不趕巧，我看巧得很，他家這會兒正缺人手呢。老哥你要去就趕緊的吧，雖然房子沒了但地方還是那塊地方，找不著我帶你去啊！」

　　都想看熱鬧，秦運國要真去找林二哥，身後肯定得跟一長串的人。

　　隻是聽說他們家的房子叫隊長給推了，秦運國突然就不想去了。

　　他是真不知道這事兒，當時太混亂了，一家人忙著把自己往外摘還摘不過來呢，哪裡敢問孩子他舅舅家裡是個啥情況？

　　隻知道大溪溝村的人沒費多大功夫就順利把王亞楠帶回來了，這邊的大隊幹部十分配合，林二哥一家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教育指定是要被教育的，但秦運國沒想到後果會這麼嚴重。

　　二哥家裡三個兒子都到了娶媳婦的年紀，突然房子沒了，那老大媳婦還能願意跟老大好好過日子？老二、老三還能再找著媳婦兒？

　　難怪老丈人和老丈母娘不待見自己，自己大老遠來一趟，人躲在屋裡連面兒也不想見。

　　估計是因為這事兒恨上閨女了。

　　知道這一趟算是白跑了，秦運國有些喪氣，話都不想說，擺擺手就打算回去。

　　既然兩個老人不想見他，他就不打擾了，二哥家裡如今這個情況，他再去要錢很大可能錢要不到還得遭一頓打。

　　還是先避一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