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李秋生走到李東生桌邊，拿起搪瓷缸子“咕咚咕咚”灌了幾口水，才接着說。

　　“對了哥，我在那老闆的倉庫裡，還看到幾台洋玩意兒！”

　　“洋玩意兒？”

　　李東生挑了挑眉。

　　“可不是嘛！”

　　李秋生來了興緻，比劃着。

　　“說是啥……德國貨！好家夥，那機器看着就高級，铮明瓦亮的，好多零件咱都沒見過。”

　　“老闆說那是電動的縫紉機，功能多着呢，還能鎖邊、繡花啥的，速度快得吓人！就是那價格……”

　　李秋生咂咂嘴，搖了搖頭。

　　“太貴了！一台頂咱們買這幾台腳踏的了！”

　　“我瞅着是好，性能肯定沒得說，不過咱這小廠子。”

　　“用腳踏的就夠了，那德國貨對咱來說，有點大材小用，再說也買不起。”

　　李秋生說得實在，這也是大多數人的想法。

　　這個年代，能用上腳踏縫紉機已經很不錯了，電動的，還是進口的德國貨，那簡直是想都不敢想的東西。

　　然而，李東生聽着，心裡卻猛地一動。電動？鎖邊？繡花？速度快？

　　他眼前立刻浮現出金花、二姐還有曉燕她們三個埋頭苦幹的樣子。

　　她們一針一線地縫制那些布包，從早忙到晚，一天也做不了多少個。

　　如果有了機器……

　　尤其是這種多功能的電動機器……

　　那效率能提高多少倍？

　　她們的手是不是就不用那麼辛苦了？

　　他自己的紅星廠，不也是從幾台破舊的腳踏縫紉機開始，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嗎？

　　沒有設備，光靠手工作坊，能有多大出息？

　　曉燕剛開始做的那樣都有人買，說明市場是有的，缺的就是效率和産能。

　　如果能用上好機器，不僅能讓她們輕松點，還能做出更多、更精美的産品。

　　這個念頭一旦冒出來，就在李東生心裡瘋狂滋長。

　　“貴？”

　　李東生眼神銳利起來，盯着李秋生，“有多貴？在哪兒看到的？”

　　李秋生被他哥這突然轉變的态度弄得一愣，下意識地回答。

　　“就在城西那家舊貨市場旁邊的那個機械鋪子，姓王的那個老闆。”

　　“具體多貴我沒細問，反正聽那意思，一台得上千塊吧……”

　　上千塊，在這個人均月工資隻有幾十塊的年代，無疑是一筆巨款。

　　但李東生卻沒有絲毫猶豫，他猛地站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

　　“走！秋生，帶我去看看！”

　　“啊？哥，你真要去啊？”

　　李秋生有點懵，“那玩意兒真挺貴的，而且……咱們現在用不上吧？”

　　李東生擺了擺手，打斷了弟弟的顧慮。

　　“用不用得上，看了再說。好東西不等人，走！”

　　他語氣堅決，說完抓起外套就往外走。

　　李秋生看着他哥雷厲風行的背影，愣了半秒，趕緊小跑着跟上，嘴裡還嘀咕着。

　　“哥，你慢點……那玩意兒那麼貴，賣不掉的。”

　　李東生哪聽得進去這些，心裡頭隻有一個念頭：去看那台德國機器。

　　他知道，想要把皮包生意做大，光靠現在這幾台老掉牙的腳踏縫紉機，純粹是癡人說夢。

　　手工作坊的速度太慢，産量跟不上，質量也難以保證穩定。

　　要想真正打開市場，甚至做出品牌，先進的設備是繞不過去的坎。

　　兩人騎着自行車，一路朝着城西趕。

　　李秋生還在試圖勸說：“哥，咱廠子賬上錢也不寬裕，買那麼貴的機器，是不是太冒險了點？萬一……”

　　“沒有萬一。”

　　李東生蹬着車，頭也不回，“機會來了就得抓住。瞻前顧後，啥事都幹不成。”

　　很快，他們就到了城西那家機械鋪子。

　　鋪面不大，門口堆着些廢舊零件，看着有些雜亂。

　　王老闆正坐在門口的小馬紮上，拿着個紫砂壺慢悠悠地喝茶。

　　看見李秋生去而複返，身後還跟着個氣勢明顯不一樣的男人，不由得愣了一下。

　　“哎？小李兄弟，你咋又回來了？落下啥東西了？”

　　王老闆放下茶壺，站起身，臉上帶着點疑惑。

　　他記得清楚，這小夥子剛拉走幾台腳踏縫紉機沒多久。

　　李秋生喘了口氣，抹了把汗，指着李東生介紹道。

　　“王老闆，這是我哥，李東生。我們……我們回來是想問問，你之前說的那台德國的電動縫紉機……還在不？”

　　“哦？那台啊……”

　　王老闆眼神閃爍了一下，随即熱情地招呼。

　　“在呢，在呢！兩位裡邊請，我帶你們看看。”

　　他心裡其實直犯嘀咕。

　　這台德國貨是他前段時間托關系，費了好大勁才從南方弄回來的，花了他不少本錢。

　　當時就想着這稀罕玩意兒，說不定能碰到識貨的大老闆，狠狠賺一筆。

　　可機器拉回來往倉庫裡一放，他就有點後悔了。

　　這玩意兒太金貴了，價格高得離譜，一般小作坊根本用不起，大廠子又有自己的采購渠道。

　　放了好一陣子，問的人不少，可一聽價格都打了退堂鼓。

　　他都琢磨着是不是該降降價，或者幹脆拆了賣零件，多少回點本錢。

　　沒想到，這剛走沒多久的小李兄弟，居然帶着他哥又找上門來了。

　　王老闆引着兩人往裡走，穿過擺滿各種機器零件的前廳，來到後面的小倉庫。

　　倉庫裡光線有些暗，堆放着不少東西。

　　王老闆走到一個角落，掀開蓋在上面的一塊厚帆布，露出了裡面的機器。

　　那是一台通體漆黑，線條流暢的縫紉機，即使在昏暗的光線下，金屬部件依然閃爍着幽幽的光澤。

　　機身上有着一串德文字母的銘牌，雖然看不懂，但光是那精密的質感，就和旁邊那些國産的傻大黑粗的機器形成了鮮明對比。

　　“喏，就是這台！”

　　王老闆拍了拍機器，“德國原裝貨，保養得好着呢，跟新的一樣！”

　　“電動的，腳一踩，速度‘嗖嗖’的！還能鎖邊，繡個簡單花樣也不在話下。這玩意兒，做出來的活兒，那叫一個精細！”

　　李秋生湊近了看，啧啧稱奇：“嚯，看着是真帶勁兒！”

　　李東生卻沒說話，他繞着機器走了兩圈，仔細觀察着每一個部件，眼神專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