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生被他這話噎得一愣，臉刷地紅了，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

　　那天翻車的事他記得清楚，大巴車撞到東西翻進溝裡，好多人手上了，要不是黑石溝的村民趕來幫忙，怕是真的出事。

　　他低頭踢了塊路邊的石頭，小聲嘀咕。

　　“我也沒說不還……就是覺得怪尴尬的。”

　　李東生哼笑一聲，沒再多說，拽着闆車繼續往前走。

　　路越走越窄，周圍的野草高得快沒過膝蓋，遠處隐約能瞧見黑石溝村的影子，幾縷炊煙在半空中飄散。

　　秋生揉了揉鼻子，嗅到一股淡淡的柴火味，忍不住擡頭張望：“哎，真的到了。”

　　李東生沒搭理他，隻是拽着闆車拐了個彎，嘴裡哼了聲：“我這有什麼可騙你的。”

　　他這話說得輕，秋生卻聽了個半懂不懂，撇了撇嘴，沒再吭聲。

　　沒走多遠，前頭路上冒出個佝偻的身影，挑着兩隻空蕩蕩的籮筐，步子慢悠悠的。

　　秋生眯眼一瞧，立馬認了出來，扯着嗓子喊：“老伯！嘿，老伯！”

　　那老農聽到有人喊，看看周圍沒人，那就隻能是喊自己的，聞聲一愣，停下腳步，轉過身眯着眼朝這邊看過來。

　　他臉上滿是褶子，眼睛半睜半閉，瞧見闆車上堆得跟小山似的貨物，皺紋裡都透着點疑惑。

　　等李東生走近了，老農才認出他，咧開嘴，露出一口缺了門牙的笑.

　　“喲，這不是那天翻車的兄弟倆嗎？咋又來了？哈哈，又翻車啦？”

　　他這話帶着點調侃，聲音沙啞。

　　李東生也哈哈一笑，停下闆車，抹了把額頭的汗.

　　“老伯，瞧您說的，車好着呢！這次是特地來謝大家的。”

　　老農一聽，擺了擺手，籮筐在他肩上晃了晃。

　　“謝啥謝，舉手之勞，俺們村裡人也沒幹啥。”

　　他嘴上這麼說，眼睛卻忍不住往闆車上瞟，瞧見那堆得滿滿當當的酒瓶、紅糖和幹果，喉頭不自覺地動了動。

　　李秋生在旁邊憋不住了，跳出來從闆車上拎了一瓶茅台，又抓了一包糕點，笑嘻嘻地遞過去。

　　“老伯，這是給您的！我哥說了您那天可是第一個跑去叫人的，沒您幫忙，我們說不定還困在溝裡呢。”

　　老農一見那酒瓶，眼睛都瞪圓了，忙擺手推辭。

　　“哎喲，這可使不得！這酒多貴啊，俺一個糟老頭子，哪喝得起這玩意兒！”

　　他嘴上推着，手卻沒使勁，眼神裡透着點舍不得。

　　李東生笑着上前，硬是把酒瓶和糕點塞進老農的籮筐裡。

　　“老伯，您就别客氣了。這點東西算啥，多虧了您那天喊人，我們才能脫身。您要不收，我這心裡可過不去。”

　　老農被他這麼一說，臉上的褶子都笑開了花，搓了搓手，嘴裡還念叨着。

　　“那我就收着了。”

　　說完他低頭瞅了眼籮筐裡的酒瓶，嘴角咧得更開了，露出一種掩不住的歡喜。

　　李東生沒再多說，指了指闆車。

　　“老伯，您的擔子放上來吧，咱一起走。車雖慢，省得您挑着累。”

　　他拍了拍車闆，語氣裡透着股豪爽。

　　老農愣了愣，瞅了眼自己空蕩蕩的籮筐，又看看闆車上堆得滿滿的貨物，猶豫了下，還是點了點頭。

　　“那……那就麻煩你們了。”

　　他小心翼翼地把籮筐擱到車上，還特意挑了個角落，生怕壓到那些貴重東西。

　　闆車又吱吱呀呀地動起來，老農跟在旁邊，步子比剛才輕快了不少。

　　他時不時瞟一眼車上的酒瓶，像是怕它長腿跑了，嘴裡卻忍不住跟李東生搭話。

　　“東生啊，你們兄弟倆可真有心，當初一整個巴士上面的人，就你們來感謝我們了，真的是有心了。”

　　李東生笑而不語，隻顧拉車。

　　秋生在後頭插嘴。

　　“老伯，您可别誇我哥了，他這人就這樣，非得跟我說什麼滴水之恩湧泉相報之類的。”

　　老農哈哈一笑，眯着眼打量李東生。

　　“你哥心眼好啊，東生這人，我們都瞧着靠譜。”

　　“那天你們走了，村裡人可都誇你呢，說你要一看就是最不簡單的那個。”

　　兄弟倆沒在說話，繼續往前走。

　　村口漸漸熱鬧起來，幾個挑水的婦女瞧見闆車上的貨物，眼裡閃過驚詫，放下水桶就圍了過來。

　　一個穿着花布襖的大嬸湊近，盯着那堆得滿滿的紅糖和酒瓶，忍不住啧啧兩聲。

　　“喲，小夥子，這是打哪兒弄來的好東西？瞧這架勢，怕是把鎮上的供銷社搬空了吧？”

　　李東生停下車，抹了把汗，笑着擺手。

　　“哪有那麼誇張，大姐。這點東西，謝大家的。”

　　他這話說得輕描淡寫，可那大嬸一聽，眼睛亮得跟點燈似的，忙追問：“謝啥？”

　　還沒等李東生開口，遠處傳來一聲粗嗓門。

　　“村長！村長快來瞧瞧！東生回來了，帶了好些東西！”

　　喊話的是個黑臉大漢，身闆壯得像堵牆，手裡還提着把鐵鍬，像是剛從地裡回來。

　　他一嗓子吼完，村裡的人都探出頭，呼啦啦圍過來，七嘴八舌地議論開了。

　　“這是茅台吧？啧，瞧這瓶子，城裡人才喝得起！”

　　“還有紅糖，這年頭誰家舍得吃這個？”

　　“别瞎猜，沒準是人家本來就有錢，弄來的好貨！”

　　李東生看着這陣仗，嘴角抽了抽，沒急着解釋。

　　他先從闆車上拎下一袋幹果還有一些吃食，遞給黑臉大漢。

　　“大哥，那天你出力最多，這些給你，回頭給嫂子也嘗嘗。”

　　黑臉大漢愣了愣：“這怎麼好意思。”

　　他嘴上推辭，手卻老老實實接了過去。

　　接着，李東生又轉頭看向老周。

　　那天他和秋生借住老周家，這恩情他記着。

　　他從車上拿了兩瓶酒，塞到老周手裡。

　　“周叔，這兩瓶你拿着，晚上整兩口，暖暖身子。”

　　老周推辭了幾句，見李東生态度堅決，也就笑着收下，嘴裡念叨着。

　　“我當初就說，你這小子，真會來事兒。”

　　剩下的人眼巴巴地看着，眼神裡透着羨慕，卻也沒人開口讨要。

　　畢竟這年頭，誰家都不寬裕，李東生能惦記着大家夥兒，已經夠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