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來到這裡，他已經領教過無數次“一分錢難倒英雄漢”。

　　到了鎮子，李東生選擇沒驚動任何人獨自行動，畢竟這種事要是讓村裡人知道，怕又會引來滿地風言風語。

　　鎮子中心的政府大廳是一幢灰色二層樓，門口挂滿了紅底白字的宣傳标語和各類政策通知，還能看見不時有村民進進出出。

　　李東生邁步進去，果然在大堂右側看見了一個貼着“政策低息貸款窗口”的告示牌。

　　窗口幹淨明亮，但人還不多，他站定整理了一下思路，旋即走上前去。

　　窗口負責接待的是一個年輕的女同志，穿着布料普通卻整潔的藍色套裝，見李東生走近，立刻露出職業性的微笑。

　　“同志您好，請問是來咨詢政策貸款的麼？”

　　聲音柔和又帶着幾分官方的禮貌。

　　李東生點了點頭，将手中攥得微微發皺的記錄紙放在櫃台上。

　　“我是李東生，鎮長推薦我過來了解一下。”

　　“這政策貸款，我聽說利息低得很，具體怎麼操作？能不能給我講講？”

　　女子聽到鎮長推薦，眼中閃過意外，随即熟練地點開政策宣講手冊。

　　“您稍等，我給您解釋一下。這個貸款政策确實剛推出，針對農戶和帶動民生産業的項目尤其支持。”

　　“利息很低，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需要您提供詳細的資金用途。”

　　“我們還會有審查步驟，包括您的用款能力、回收能力和項目具體推進情況。”

　　“登記後，我們會有專人負責審核，審核通過後資金會直接發放。”

　　李東生聽得入神，眉頭微微舒展，心裡暗暗松了口氣，可一聽最後的“審核步驟”，又不禁有些隐隐擔心。

　　他眼珠子轉了轉，試探地問。

　　“那這個審核一般多久？通過率高麼？”

　　女子點點頭，很耐心地回答。

　　“審核時間通常在兩個星期以内，至于通過率嘛，就要看具體申請情況了。”

　　“畢竟這是為支持項目發展設立的，負責同志會根據政策标準和您的實際需求來評估。”

　　李東生沉吟片刻，權衡了半天心中的盤算，終于一咬牙下了決定。

　　“好，我這條件應該夠得上，你幫我登記吧，我申請三十萬。”

　　這話一出口，窗口的女子手裡的鋼筆頓了一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擡起頭，雙眼透着幾分詫異。

　　“同志，您确定是三十萬？”

　　“這數額可不小啊，單戶申請這麼高的金額在鎮裡還是頭一遭……您有相關的用款證明麼？”

　　她語氣裡隐隐透着幾分懷疑，卻仍然保持了職業的禮貌。

　　李東生微微正了正身子，他也不會因為有鎮長的口令什麼也不準備，這不是對鎮長的敷衍也是對自己的不負責。

　　他從懷裡掏出了一份文件，遞到櫃台上，開始緩緩解釋。

　　“我申請這筆貸款，是為了組建紅星合作社，帶領村裡的人搞養殖、加工和運輸一體化。”

　　“這不是空談，這是我設計過的完整計劃書，裡面的細節我都寫得明明白白，資金用途和回收方式都有詳細參考。”

　　窗口女子接過文件迅速翻動，發現雖然手寫的字體不算多麼工整，内容卻絲絲入扣，甚至連某些細節預算都标得一清二楚。

　　這可比村裡别的普通申請要更規範得多。

　　她不禁多看了李東生一眼，眼裡流露出些許欽佩。

　　“同志，我得提醒你一下，”

　　她合上文件，認真說道，“資金的審批權限最終還是歸鎮長和上級負責同志決定。”

　　“從金額來看，這項目的規模确實很大，審核會有些困難。您……”

　　她頓了頓，似乎猶豫着要不要繼續開口，最終還是克制住了。

　　“您真的有完全的把握推進這項目麼？”

　　李東生嘴角帶着平靜的弧度：“當然，沒百分百把握，這計劃我也不會拿出來現眼。”

　　“帶動村裡的民生産業發展，我不僅是幹給自己看，也是幹給所有人看。”

　　“至于審核，我相信鎮長會以實際情況為重。”

　　“這次低息貸款政策就是鼓勵大家幹實事，要是我失敗了，那利息再低，對我也沒意義不是？”

　　女子噗哧輕笑一聲，似乎被他這番半開玩笑半笃定的态度逗樂了。

　　但随後，她又收斂了笑容，用手上的鋼筆在登記表上填了滿滿的幾頁。

　　确定無誤後按了幾次印章，然後将表格遞給李東生，交代道。

　　“表格和項目證明已經登記，兩周内會有通知，後續若有初審通過，我們會聯系您。”

　　李東生點了點頭，将表格揣進懷裡，緻謝後轉身離去。

　　事情進展得還算順利，他迎着鎮外逐漸昏黃的天色往村子走去，步伐有些加快。

　　身後的政府廳漸漸遠去，街頭車馬和人聲也逐漸稀薄。

　　與此同時，政府大廳内的年輕女子将李東生的文件整理打包。

　　放在了主任辦公室的桌面上，并附上一條說明：關于紅星合作社貸款申請。

　　有點意思，她心裡默默道。

　　而這一幕錯開鎮長劉建國回到辦公室的時間，直到傍晚時分，劉鎮長推門進來。

　　年輕女子早已下班，他摸黑掃了一眼桌上的文件，發現了那份編号批号靠前的申請表和附屬說明。

　　“三十萬？這誰幹的？”

　　劉建國眯着眼，眉頭皺了起來。

　　他環顧四周，剛好進來收拾的工作人員聽到他的低語湊了過來，小聲答道。

　　“這是李東生申請的貸款，鎮長，您記得吧？之前是您推薦他的。”

　　劉建國愣了一下，他隐約記得自己大晚上的跑過去忽悠人家來着。

　　他自己心裡也有點小算盤：這人能帶動民生發展倒是好事，但後續操作如何，全得看他夠不夠運氣和能力。

　　然而三十萬這個數額還是讓劉鎮長心髒微微一提——這可是鎮裡資金環境下的天文數字，是他親手批過去還是叫人壓縮預算？

　　劉鎮長咳了一聲，一時竟沒了決定的底氣。

　　旁邊的工作人員見狀，一邊擦着桌面一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