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我的錯，回來晚了，讓咱們家的大功臣受驚了。”

　　李東生笑着，伸手攬住她的肩膀，語氣裡滿是溫柔的調侃。

　　“不過啊，這才第一單生意，就把你吓成這樣，以後單子多了，你可怎麼辦？”

　　“想什麼呢？”

　　金花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輕輕推了他一下，臉上的紅暈還沒褪去。

　　“往後單子有沒有還不知道呢？我……我哪想那麼遠啊，先把王老闆這單做好再說吧。”

　　她聲音細細的，帶着點兒剛經曆過緊張後的疲憊。

　　确實，對她來說，今天發生的事情已經超出了她過往生活的經驗範疇。

　　以前就是在家縫縫補補，或者照顧一下女兒，哪裡跟什麼“老闆”打過交道，還簽什麼“合同”？

　　這一切都像是在做夢。

　　李東生聽了她的話，笑了笑，揉了揉她的頭發。

　　“嗯，你說的對，一步一步來。先把眼前這單做好。”

　　他說到這裡語氣變得認真起來。

　　“金花，你也别太擔心。你們這個小作坊才剛起步，就像剛學走路的孩子。”

　　“摔跤是難免的，慢慢來，總會走穩的。再說了，這不是還有我呢麼？”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着一種讓人安心的力量。

　　金花擡起頭，看着丈夫的眼眸，那裡盛滿了鼓勵。

　　她用力地點點頭，心裡的那點後怕和茫然，漸漸消散了。

　　旁邊的陳曉燕也湊了過來，倒是沒有怕，隻是臉上同樣帶着興奮和。

　　“是啊嫂子，東生哥說得對！有東生哥在，咱們怕什麼！”

　　“以後我也要學學，不然不能每次弄個合同都讓東升哥跟着我們吧。”

　　李東生聽到這話無奈的搖搖頭，對這兩個人說。

　　“行了，别說這個了，進屋歇歇。接下來這七八天，有你們忙的。”

　　果不其然接下來的日子，院子裡徹底變成了忙碌的作坊。

　　二姐、金花和曉燕三人幾乎是鉚足了勁兒。

　　帆布的裁剪，皮料的拼接，針腳的細密，每一個環節都透着認真。

　　李東生也沒閑着，他負責後勤保障，缺什麼買什麼。

　　偶爾，縫紉機卡了線，或者剪裁的尺寸出了點小差錯，三個人也會短暫地抱怨幾句，但很快又會互相打氣，埋頭繼續幹活。

　　燈光常常亮到深夜，伴随着縫紉機“哒哒哒”的聲響，和她們偶爾低語交談的聲音。

　　七天後，四十個嶄新的帆布拼皮挎包和工具包整整齊齊地碼放在院子裡的石桌上，散發着帆布和皮革特有的氣味。

　　每一個包都做得闆正結實，針腳勻稱，細節處也處理得很幹淨。

　　王老闆如約而至，當他看到這些成品時，眼睛都亮了。

　　他拿起一個挎包，翻來覆去地看，又掂了掂分量，不住地點頭。

　　“好！做得真好！一點都沒有糊弄人！”

　　這麼說着王老闆當場就爽快地掏出了錢，按照合同約定的價格，點清了貨款，交到了金花手裡。

　　捏着那沓厚實的鈔票，金花的手微微有些顫抖，這不僅僅是錢，更是她們辛苦付出的回報，是她們這個小作坊的第一桶金！

　　想到這裡，金花看向二姐和曉燕，兩人眼裡也閃爍着激動的光芒。

　　送走了滿心歡喜的王老闆，三人拿着錢，充滿了成就感。

　　然而，好景不長，或者說，事情的發展總不會一帆風順。

　　就在她們剛剛完成第一筆訂單，還沒來得及好好慶祝一下的時候，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找上了門。

　　那天下午，金花她們正在院子裡整理剩下的布料和皮子，商量着下次進貨的事情，院門外就傳來了幾聲中氣十足的咳嗽。

　　“咳咳，請問，這裡是李東生家嗎？”

　　一個穿着中山裝，戴着眼鏡，看起來像是個幹部的中年男人站在門口，身後還跟着兩個年輕人。

　　李東生正好從屋裡出來，看到來人，愣了一下，随即認出是公社的劉書記，連忙迎了上去。

　　“劉書記？您怎麼來了？快請進，快請進！”

　　劉書記擺擺手，邁步走了進來，目光在院子裡掃了一圈，當看到石桌上堆放的布料、半成品包和縫紉機時，眼神微微一動。

　　“東生啊，聽說你們家最近很熱鬧嘛。”

　　劉書記笑呵呵地說道，但語氣裡帶着審視的味道。

　　金花、二姐和曉燕都有些緊張地站了起來，不知道這位大幹部突然到訪是何用意。

　　“書記，您坐。”

　　李東生倒是沒有在意什麼，而是搬過凳子，又給金花使了個眼色，讓她去倒水。

　　劉書記也沒客氣，坐下後，開門見山地說道。

　　“東生啊，我今天來，是聽說了你們家這邊，搞了個什麼……皮具作坊？還帶動了婦女同志一起幹活？”

　　李東生心裡咯噔一下，知道這事兒肯定是傳到公社去了。

　　他點點頭，謹慎地回答：“是的，書記。我愛人和我二姐，還有我弟妹，都是家裡自己人。”

　　“她們手藝好，閑着也是閑着，就接了點縫縫補補的活兒，做點皮包什麼的，賺點零花錢。”

　　劉書記點點頭，拿起一個做好的樣品看了看，臉上露出了贊許的神色。

　　“嗯，挺好的，這個形式也好嘛！解決了部分婦女同志的就業問題，增加了家庭收入，這是好事，值得肯定！”

　　聽到這話，金花她們稍微松了口氣。

　　然而，劉書記話鋒一轉。

　　“但是……同志們啊，咱們這畢竟不是個體戶單幹那種小打小鬧，現在規模雖然不大，但也是個生産單位了。”

　　“既然是生産單位，就要有規矩，要規範起來嘛。”

　　“你們這樣在家裡弄，沒有正規手續，沒有納入集體管理，終究是不行的。”

　　書記的話像是一盆冷水，瞬間澆滅了金花她們心頭的熱乎氣。

　　“沒……沒手續？”

　　二姐有些急了，“書記，我們就是自己找點活幹，沒想那麼多啊……”

　　曉燕也小聲附和。

　　“是啊，書記，我們都沒有很大的……”

　　金花更是緊張地攥緊了衣角，求助似的看向李東生。

　　她們這才剛嘗到一點甜頭，難道就要被取締了嗎？

　　這要是算投機倒把，那可就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