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情，在眼前一晃而過。時過境遷，如今她也是半百的老人。

　　即便老太太生前有什麼不對，都已經過去很多年了。

　　蘇小洛拉著傅少霆往後退了一步，單手掐訣，一朵金色蓮花散開來。

　　——

　　老房子裡，一位老人坐在空蕩蕩的屋子裡面。再沒人聽她嘮叨，也沒人替她幹活。

　　她喝著稀飯，沒有什麼胃口。

　　兒媳婦賭氣從家裡搬走以後，再沒回來過。即便是過來，也隻是在院子裡看一眼，甚至她還沒罵出來，人就已經走了。

　　她想孫子孫女了。

　　可是又不好意思說，隻能等傅威回來在跟她說鄭寶珍的可惡之處。

　　她心臟隱隱作疼，飯也沒吃完就躺在床上去了。

　　傅威回來後，直接就問：「媽，我聽寶珍說你不舒服，需要去衛生院看一下不？」

　　「看啥看？看到你們我心情就好了。她知道個什麼，一天就知道花錢！」老太太看到兒子高興的不行，感覺身體什麼毛病都沒了。

　　她開始了念叨的模式，將鄭寶珍的罪行如數家珍一般都倒了出來。

　　傅威聽的有些煩躁，男人跟女人不一樣，不喜歡家庭裡這些陳穀子爛芝麻的家務事。

　　聽了幾句就找借口走了。

　　老太太站在門口，用力的嘆氣。老了，就沒人願意聽她嘮叨了。

　　日復一日，每到傍晚老太太都能看到鄭寶珍和張媽會經過院子。

　　張媽勸道：「怎麼不進去看看？」

　　鄭寶珍說：「算了，孩子們還在等我們。我進去，也隻會惹老人家生氣而已。」

　　氣歸氣，但到底不能不管不顧。

　　鄭寶珍和張媽送來了一些大包子，就放在院子裡的桌子上。

　　老太太看著大包子，心裡格外的後悔。她的性格不太好，跟鄰裡處的也不好。丈夫又在科研院裡，她平常最大的愛好就是教訓鄭寶珍。

　　因為她年輕的時候，婆婆也是這麼教訓她的。她就算生氣，但也沒跑啊！

　　世道不一樣了。

　　熬來熬去熬成婆，但是人家兒媳婦不吃這一套，跑了。

　　老太太賭氣，沒有把大包子拿進屋。

　　到了晚上，外面電閃雷鳴的，看起來要下大雨。老太太想著院子裡的大包子，正要往外走，突然心絞痛的要命。

　　在那一刻，她才意識到自己大錯特錯。

　　在她意識彌留之際，她看到一個人焦急的打開門，呼喊她的名字。

　　「媽！」

　　鄭寶珍著急的大喊著，和張媽一起將老太太送去了醫院。

　　老太太在空中，看著因為自己的離世，兒子兒媳吵的不可開交。

　　她很想說話，卻一直開不了口。

　　「我媽她就是嘮叨了一點兒，你怎麼就一點都忍不了呢？」

　　「我讓你帶你媽去檢查，你怎麼不去？現在知道甩鍋了？」

　　兩個人互相抱怨著，嫌隙也在那一刻變成了最大，以至於後來越來越冷漠。

　　「都是我的錯。」

　　一道蒼老的聲音，悠悠的在傅威和鄭寶珍的耳邊響起。

　　他們不約而同的擡起頭。

　　一位老人站在那裡，滿臉的愧疚。

　　她說道：「是我的錯，威子是我一手帶大的。看到你們小兩口的關係好，我心裡總有種說不上來的失落感。所以我經常挑撥離間，背後說寶珍的壞話。對寶珍也是百般挑剔，也活該我有這樣的報應。」

　　「威子，你不許再怪寶珍。是我的錯，我沒有分寸，處處刁難她。她心腸也軟，就這還經常給我送吃的，在外面看著我。」

　　「她也是擔心我，作為兒媳，她甚至比你這個當兒子的還要稱職。」

　　男人志在四方，傅威也一樣，心思全都放在自己的事業上。

　　沒空照顧母親的情緒問題，更別說照顧人了。甚至有些敷衍，鄭寶珍讓他帶母親去檢查，都沒去。

　　他後悔萬分，淚水一下湧了上來，他跪在地上狠狠地磕了一個頭，說道：「媽，對不起，是兒子不孝。」

　　子欲養而親不在。

　　傅威內心最恨的還是他自己，他無法接受自己沒有送母親去檢查。

　　他一直將這個事情安在鄭寶珍的頭上，也是想讓自己的心裡好受一些。

　　但事實證明，那種悔恨感無時不刻的都在折磨著他，讓他無法面對鄭寶珍。

　　老太太嘆了口氣說：「是我自己不去檢查的，如果因為我讓你們夫妻兩個形同陌路，我心裡難安。」

　　鄭寶珍看著老人的臉，這些年她天天念經祈福，為的就是老太太。

　　她無數次問過自己，如果當時自己能夠再忍一忍，老人家會不會就不會用這樣一種方式離開？

　　這一直是她的心結。

　　「對不起。」

　　老太太和鄭寶珍異口同聲的說著，兩個人均是一愣。

　　老太太輕輕的說著：「寶珍啊，你受委屈了。這事兒不賴你，我沒生你沒養你，你還能照顧我的情緒，忍耐我那麼久。我的死是天註定的，是無法更改的。我最大的心事，就是你們兩個。」

　　鄭寶珍攥了攥拳頭。

　　她跟傅威兩個，冷戰了這麼些年。說恨肯定是有的，說不怨那肯定是假話。

　　她說道：「隻要您不怪我們就好。」

　　老太太搖搖頭說：「不怪，我也想明白了。人老了，就該學會閉嘴，一個家需要彼此包容。寶珍，你別怪傅威了好嗎？」

　　老太太心裡還是希望兒子晚年能有一個知冷知熱的人。

　　傅威的性子，常年在部隊，跟孩子也不親。

　　鄭寶珍淚流滿面，一時間似乎釋懷了一些東西，可是逝去的那些時間，卻再也找不回。

　　她還要繼續這段名存實亡的婚姻嗎？

　　傅威看向鄭寶珍，似乎已經有所察覺似得，他站在那裡突然開口。

　　「媽，你別勉強她了。」

　　「這麼多年，我們兩個互相折磨。」

　　「無論她怎麼選，我都同意。」

　　傅威表態了，看到母親的這一刻，他才正視自己的愧疚之情。

　　也明白自己這麼多年對待鄭寶珍是有多過分。

　　鄭寶珍看著他，心裡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其實傅威，也累了吧！

　　等孩子們都結婚了。

　　那就彼此都解脫了。

　　老太太嘆了口氣，很想再勸點什麼。

　　「時間到了。」蘇小洛開口道。

　　「好好照顧自己，照顧你爸，照顧好孩子和寶珍！」老太太匆匆叮囑了一句。

　　風吹過，燒掉的紙錢灰卷了一地，翻滾著混在了土裡消失不見。

　　一如過去的時光，雖然過去，但有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