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了，秦金寶和秦光顯是沒有任何親緣關係的，會相像也僅僅是兩個人當時的心境剛好重合而已。

　　都想殺人。

　　到底還是小孩兒，不懂得掩飾自己的真實情感，自從秦金寶性格越來越古怪，甚至好幾次躲在院子裡丟石頭亂砸村道上的行人後，從秦家門口路過的人就越來越少了。

　　介於秦金寶看起來就很有殺人犯的潛質，社員們耳提面命不準自家孩子接近他，就連遠遠的嘲笑都不允許，唯恐再發生和大寶、大丫同樣的悲劇。

　　可就這樣防著，壞種終究是壞種，要做惡的總能找到機會。

　　八月底秦招娣打算去大學報到這天，還是出事了。

　　老秦家三代老農，成分是好的沒話說，但也是真沒啥見識，上大學這件事還是招娣自己拿的主意。

　　她分數高選擇也更多，家裡人給不了什麼意見，招娣在結合了自身的情況後，接受班主任的建議，選擇了蓉城的大學。

　　在秦運國兩口子看來，閨女隻要能考上大學就成，至於上哪裡的大學他們並不在意，學費、生活費亦不在夫妻倆的考慮之中。

　　如今是實行全國聯考的第一年，試卷難度陡然增加，能考上大學且是重點大學的學子乃是鳳毛麟角，個個都是人才。

　　正是用人之際，國家看重大學教育，不僅學費全免，報道還管送生活用品、生活費，寒暑假也發錢，方方面面都有照顧，主打一個隻要考上大學，全無後顧之憂。

　　至於生活費的多少，則視學生的情況不同酌情增減。

　　像招娣這種情況的學生每個月大約可以領到十五塊錢的生活費，完全夠她一日三餐吃飽吃好，節儉些的話每月還有不少剩餘。

　　這也是大家艷羨大學生的根本原因，還沒分配上工作呢，從讀大學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在給家裡掙錢了。

　　聽著周圍父老鄉親的誇讚，享受著大家或艷羨或嫉妒的目光注視，秦運國兩口子腰桿兒挺得闆兒直，要是有尾巴的話，怕是早就翹起來了。

　　閨女不僅給爹娘爭光還給家裡掙錢，如今又添了個傳宗接代的金疙瘩，秦運國兩口子感覺這輩子算是一點兒遺憾也沒有了，整個人都被得償所願的喜氣襯的年輕了幾分。

　　大隊長對這村裡唯一的大學生也很看重。

　　他親自操持，由大隊部出錢給招娣辦了個熱熱鬧鬧的「開學宴」。

　　這不僅是秦老大一家的喜事，也是村子的大事。

　　榜樣的力量不容小覷，村兒裡如今想得開的社員明顯多了，都願意勒緊褲腰帶送孩子讀書去，盼著一人得道，全家雞犬升天。

　　想沾沾狀元喜氣的人多了，提前好幾天就有往秦老大那小院子裡鑽的，恭維的他夫妻倆臉都快笑爛了。

　　可有人歡喜就有人愁，為了籌備招娣的開學宴，村豆腐房通宵磨豆腐，累的周偉珍直罵娘。

　　秦向國畢竟不是娃的親爹，秦金寶性格又不討喜，讓他幫忙帶一小會兒還成，通宵達旦的伺候著他才不幹呢。

　　「哎呀！你好了沒有？快回去吧！」才入夜，秦向國就跑來催周偉珍回家。

　　「那小畜生嚷嚷著要燒我房子呢！非說我把你賣了！給我頭都砸破了！我上輩子到底造了啥孽？攤上你們娘兒倆這不省心的！」秦向國捂著腦袋破口大罵。

　　別看秦金寶歲數小，那也是真能下狠手。

　　秦向國畢竟是他名義上的養父，管著他的吃穿卻連基本的尊重都沒有得到，這不三兩句話不對頭，就被那逆子抄起石頭砸破了腦袋。

　　兒子打老子，就算不是親老子也夠讓人看笑話的。

　　眼見豆腐房裡的女工一個個捂著嘴偷笑，秦向國的臉色就像打翻的調料盤，一會兒青一會兒白的，對著周偉珍就破口大罵。

　　「你生的好娃！連爹娘都打，我是養不了了！你趕緊的，要帶著他跳河也好，改嫁也好，趕緊把他領走！」

　　他可不是在開玩笑，秦金寶三歲就敢砸破自己的腦袋，以後大了還得了？

　　拉幫套果然沒有好下場！不是自己親生的就是養不熟！

　　秦向國是想找個能給他養老摔盆兒的依靠，可不是找個送他上路的劊子手！

　　見丈夫的臉色實在不好，周偉珍有些無措，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安撫住眼前暴怒的男人。

　　自打先生給她指了明路，絕了她糾纏秦小妹的心思以後，周偉珍就收斂了脾氣，打算守著兒子和秦向國好好過日子。

　　她想著苦兩年就苦兩年，等孩子大了也和那招娣似的考個大學吃國家飯，一切就都會好起來的。

　　前提是她得哄著秦向國當老黃牛，老老實實上工幹活幫他兒子金寶攢學費。

　　「向國你消消氣，回頭我肯定好好教訓金寶！」

　　黑燈瞎火的，也不知道秦向國傷得怎麼樣，但兒子打老子總是不對的，周偉珍一心哄人，開口就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至於兒子金寶那邊，周偉珍壓根兒沒當回事兒。

　　他還是個孩子，能懂啥事兒？千錯萬錯隻能是秦向國這個當爹的錯，是他不容人，咋能怪我兒金寶？

　　要不是這老東西還有用····周偉珍在心裡罵了秦向國祖宗十八代八遍才勉強擠出個笑來，扯過圍裙擦了手上前討好。

　　「你快彆氣了，娃兒還小呢，他這是當你是親爹才和你鬧著玩兒呢，你回去哄他早點兒睡，我天亮就回來。」

　　別的好說，鬧著玩兒？一聽這話秦向國就氣不打一處來，他猛的挪開手，指著自己腦門兒上鋥光瓦亮的大包沖周偉珍喊道：

　　「你管這叫鬧著玩兒呢！我算是看出來了，那就是個狼崽子！早晚害死人！要哄你哄去，我不管了！」

　　說完，秦向國揚長而去。

　　本來就不是親生的，脾氣還這麼古怪，打人專往明處打，這讓秦向國咋見人？

　　回頭人家問起咋說？說是被拉幫套整來的小畜生打的？那他也就不必當男人了，趁早找塊豆腐撞死算了，不夠丟人的！

　　秦向國就這麼走了，周偉珍跟在他身後喊了幾聲沒把人喊住，心裡明白這男人已經厭煩了叛逆的金寶，是絕對不會管他的。

　　無奈周偉珍又放不下豆腐房裡的活兒，隻能匆匆回去一趟，頂著眾人看猴一般的戲謔眼神，將不情不願的秦金寶背在背上，帶回豆腐房繼續幹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