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放學的鈴聲一響，孩子們像撒歡的兔子一樣沖出教室。

　　李妙妙正背着她那個新鮮出爐的小書包，跟朋友她們嘻嘻哈哈地往外走，冷不丁就聽見身後傳來一個沉穩的聲音。

　　“李妙妙，你等一下。”

　　妙妙一回頭，看見于大勇校長正站在學校門口，手裡還推着他那輛除了鈴铛不響哪兒都響的二八大杠自行車，臉上沒什麼表情，隻是平靜地看着她。

　　妙妙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

　　校長？

　　找她？

　　放學了還找她？

　　她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攥緊了書包帶子。

　　要知道她那個倒黴同桌小胖，上個禮拜就被校長這樣堵在門口，然後校長就騎着車子去了小胖家。

　　據說校長前腳剛走，小胖他爹後腳就把他吊起來打了一頓，哭得驚天動地。

　　“校…校長，您等我呢？”

　　妙妙的聲音有點發顫，眼睛偷偷瞟着于大勇的臉色，試圖從中看出點什麼。

　　“嗯，我有點事跟你家裡人說一下。”

　　于大勇語氣平淡，拍了拍自行車的後座，“上來吧，我送你回去。”

　　送她回去？

　　還要跟家裡人說事？

　　完了完了完了！

　　李妙妙腦子裡警鈴大作，這不就是家訪的标準流程嗎？

　　肯定是自己上課用那些“怪方法”惹校長生氣了！

　　或者是……

　　她欺負小胖的事情被知道了？

　　還是……

　　她昨天偷偷把粉筆頭扔進墨水瓶裡了？

　　一時間，各種“罪狀”紛至沓來，吓得李妙妙小臉煞白。

　　可校長的命令又不敢不聽，她磨磨蹭蹭地爬上自行車後座，小手緊緊抓着于大勇的衣服後擺，心驚膽戰。

　　自行車晃晃悠悠地騎出了校門，走在坑坑窪窪的土路上。

　　妙妙一路低着頭，大氣不敢出。

　　于大勇從後視鏡裡（雖然鏡片早就模糊不清了）瞥見小丫頭那緊張兮兮的樣子，心裡覺得好笑，但臉上依舊保持着嚴肅。

　　他清了清嗓子，故意問道：“李妙妙啊，最近在學校……表現怎麼樣啊？”

　　這一問，簡直就像點燃了導火索。

　　李妙妙吓得一哆嗦，趕緊竹筒倒豆子似的開始交代問題。

　　“校長，我錯了！我不該吓唬小胖讓他哭了，雖然是他先拿蟲子吓唬我的……”

　　“還有，我不該上課偷偷畫小人兒，雖然那道題我早就做完了……”

　　“還有還有，小芬的跳繩是我藏的，但我後來又偷偷還給她了……”

　　小丫頭越說聲音越小，腦袋也埋得越低，生怕校長聽不清，又怕校長聽清了更生氣。

　　簡直是一個激動把這段時間自己能想到的所有雞毛蒜皮的“壞事”全都秃噜了出來，希望能坦白從寬。

　　于大勇聽得差點笑出聲，這丫頭，平時看着天不怕地不怕，鬼精鬼靈的，原來也知道怕。

　　他強忍着笑意，闆着臉嗯嗯啊啊地應着，偶爾還加一句：“還有呢？”

　　“還有……還有……”

　　李妙妙絞盡腦汁，實在想不出别的了，可憐巴巴地道。

　　“校長，我以後再也不敢了，我保證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您……您就别告訴我爸媽了行不行？”

　　“我媽……我媽她打人可疼了……我爸那個怕老婆的，也救不了我啊。”

　　說到最後，聲音裡都帶上了哭腔。

　　于大勇心裡歎了口氣，這孩子，看來平時沒少挨揍啊。

　　他放緩了語氣：“行了行了，别哭了。誰說我要告狀了？”

　　說話間，自行車已經拐進了李家所在的巷子口。

　　“啊？不……不告狀？”

　　李妙妙猛地擡起頭，淚眼汪汪地看着于大勇的後背，有點不敢相信。

　　“嗯。”

　　于大勇把車停在李家院子門口，“是好事。”

　　這時候，院門吱呀一聲開了，陳老太太端着個簸箕走出來，看到于大勇和妙妙一起回來，愣了一下，随即臉上堆起了客氣的笑容。

　　“這不是于校長嗎？您怎麼了！快屋裡坐！”

　　對于文化人，尤其是教書先生，陳老太太向來是十分敬佩的。

　　她連忙把于大勇往屋裡讓，又給倒了杯熱水。

　　“校長您喝水，這……東生和金花他們還沒下工呢，估摸着快回來了。您找他們有事？”

　　陳老太太一邊招呼，一邊心裡也犯嘀咕，校長親自上門，難道是妙妙這丫頭在學校闖禍了？

　　可看她的樣子，雖然眼圈紅紅的，但好像又不是特别害怕。

　　“是有點事，不急，我等他們回來。”

　　于大勇端着搪瓷缸子，吹了吹熱氣，打量着這幹淨整潔的小院。

　　李妙妙躲在陳老太太身後，偷偷看着于大勇，心裡七上八下的，不是告狀？

　　那是什麼好事？

　　但是很明顯她也猜不到。

　　終于，過了好長一會兒，李東生和金花說說笑笑着回來了。

　　一進院子就看見了坐在屋裡的于大勇，兩人臉上的笑容頓時都收斂了不少。

　　“于校長？”

　　李東生有些意外，快步走上前，“您怎麼來了？”

　　金花也跟着打招呼，心裡卻和陳老太太一樣，有些擔憂地看向女兒。

　　于大勇站起身，笑着擺擺手。

　　“東生同志，金花，你們别客氣。我今天來啊，是有點事想跟你們商量一下。”

　　李東生和金花對視一眼，心裡都提了起來。

　　李東生不動聲色地問道：“校長您說，是不是……妙妙在學校不聽話了？”

　　“沒有沒有！”

　　于大勇連忙搖頭，看了看旁邊豎着耳朵偷聽的李妙妙，笑道。

　　“恰恰相反，妙妙在學校表現很好，尤其是在數學上，很有天賦。”

　　他說完看到兩個人理解自己的意思，才接着說道。

　　“是這樣的，市裡頭最近要組織一個小學生數學比賽，是可以單獨去報名的。”

　　“我琢磨着，妙妙這孩子腦子活，想讓她去試試，開開眼界。”

　　數學比賽？

　　去市裡？

　　李東生和金花都愣住了，他們從沒想過這種事情會跟自家閨女扯上關系。

　　于大勇見他們沒立刻表态，以為他們在擔心别的，趕緊補充道。

　　“你們放心，去市裡的路費、吃住這些，學校會想辦法解決一部分，剩下的……我個人可以承擔！”

　　“主要是想給孩子一個機會，讓她出去見識見識，就算拿不到名次也沒關系，重在參與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