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老太太已經忙活開了。

　　她拄着根破掃帚，把地上的枯葉掃成一堆，動作慢吞吞的，但院子已經收拾得利落，連水缸邊的泥都刮得幹幹淨淨。

　　金花愣了愣，忙走過去：“您咋起這麼早？這活兒我來就行！”

　　老太太擡頭瞅了她一眼，臉上挂着笑：“你們倆昨晚挺忙啊？咋不多睡會兒？”

　　金花一聽這話，顯然知道她說的什麼，臉刷地紅透了，支支吾吾半天沒擠出句完整的話。

　　李東生這時候也晃了出來，聽見老太太這話，耳朵根都紅了，趕緊咳了一聲，轉移話題。

　　“咳，那個……你們先吃着，我去廠子裡了！”

　　說完就想溜，老太太喊了聲：“吃了再走吧！”

　　可金花忙接茬：“不用，他廠裡有食堂，吃得飽。”

　　老太太瞅了眼李東生跑遠的背影，搖搖頭，嘀咕：“這小子，怎麼比你還臉皮薄。”

　　這邊李東生一路小跑到了廠子的時候，天色還早，太陽剛從東邊的山坳裡探出個頭，廠房裡機器的轟鳴聲還沒徹底響起來。

　　他抹了把額頭上的汗，喘着粗氣進了大門，直奔食堂。

　　食堂裡稀稀拉拉坐着幾個人，飯菜的香味混着煤爐子燒出來的煙氣，飄得滿屋子都是。

　　李東生也跟着端着個搪瓷盤子，打了一碗稀粥，兩塊窩頭，外加一勺鹹菜。

　　他正琢磨着找個地兒坐下，就瞧見李秋生跟王大壯擠在一張桌子邊，正低頭呼哧呼哧地扒飯。

　　他也沒客氣，端着盤子就過去了，一屁股坐到他對倆人對面，盤子往桌上一擱，咣當一聲響。

　　李秋生擡頭瞅了他一眼，嘴裡還塞着窩頭，含糊不清地嘀咕。

　　“喲，稀客啊，哥，你今天咋跑這兒吃飯來了？你不一向在家啃嫂子烙的大餅子嗎？”

　　王大壯聽了，咧嘴嘿嘿一樂，拿筷子敲了敲碗沿。

　　“就是啊，金花那手藝多俊，今兒咋舍得放你出來跟我們搶這稀湯寡水？”

　　李東生沒搭理這倆人的揶揄，抓起窩頭咬了一口，嚼得嘎吱響，咽下去才慢悠悠開口。

　　“說什麼廢話呢，我的貸款下來了，咱們可以把紅星合作社弄起來了。”

　　這話一出，李秋生手裡的筷子一頓，王大壯嘴裡的粥差點噴出來。

　　倆人齊刷刷放下家夥事兒，直勾勾盯着他。

　　李秋生先回過神，筷子往桌上一拍：“什麼？你再說一遍？”

　　王大壯也急了，粗嗓子吼道：“東生，你可别拿我們哥倆開涮，這事兒可不是鬧着玩的！”

　　李東生端起碗喝了口粥，燙得他龇牙咧嘴，放下碗才擺擺手。

　　“沒開玩笑，真下來了，三十萬。”

　　李秋生一聽，眼裡閃過亮光，嘴角忍不住往上翹，可又怕高興得太早，試探着問。

　　“哥，你說吧，咱下一步幹什麼？”

　　王大壯也跟着點頭：“對啊！這麼久了你早就應該想完了吧。”

　　李東生看了他們一眼，沒急着回，低頭又咬了口窩頭，嚼得慢吞吞的，眉頭卻越皺越緊。

　　倆人眼巴巴等着，他卻半天沒吭聲。

　　王大壯性子急，忍不住催：“哎呀，東生，你倒是說啊，磨叽啥呢？”

　　李東生擡手示意他别嚷，沉聲道。

　　“别急，開始我是想通了，但是現在不行，我又糾結了，拿不準了。”

　　李秋生一聽這話，心頭咯噔一下，眯着眼問：“哥，你該不會反悔了吧？”

　　語氣裡帶了幾分不确定。

　　“不是反悔。”

　　李東生把窩頭往盤子裡一扔，靠着椅背歎了口氣。

　　“是鐵柱那事兒給我提了個醒。這合作社要弄，咱得換個路子，不能像開始想的那樣太理想化了。”

　　李秋生一聽這話，也沉下臉，筷子在手裡轉了兩圈，沒說話。

　　王大壯撓撓頭，甕聲甕氣地問：“什麼意思啊？因為鐵柱的事情你害怕了？”

　　李東生冷笑一聲：“害怕倒是不至于，我不會做那種把人聚一堆了，然後不管了的人。”

　　“就是那些人跟楊光他們不同，他們是有家人的，再出現這種事怎麼辦。”

　　“我想的是讓大家賺錢，而不是因為賺錢不要命了，這跟我的初衷不一樣。”

　　這話一出，隻是沉默了片刻。

　　三個人你一句我一句不過總結成一句話都是這事隻是意外。

　　但是李東生開了這個替鐵柱娘養老的頭，他們倒是放心了，但是後續如果還有這樣的事情，估計就弄不了了。

　　然後就是說到最後，誰也沒想出個靠譜的法子。

　　食堂裡的人漸漸散了，隻剩他們仨還圍着桌子，碗裡的粥早涼透了。

　　李秋生靠着椅背，盯着天花闆上的黑灰，嘀咕。

　　“哥，說到這裡我們擔心的都有道理，那你說咱咋辦？”

　　“總不能這錢剛到手什麼也不幹了吧？就隻是放着咱們利息也要還的。”

　　李東生揉了揉太陽穴，沒吭聲。

　　王大壯憋不住了，站起來伸了個懶腰。

　　“算了算了，先别琢磨這個了，那兩百張虎皮訂單咋樣了？弄完再說吧。”

　　李東生一拍腦袋，懊惱道：“壞了，忘了問了。”

　　李秋生無奈地翻了個白眼，起身拍拍褲子上的灰。

　　“得，我去問楊光哥，你們倆在這兒接着發呆吧。”

　　說完扭頭就走，步子邁得飛快。

　　王大壯看着他背影，嘀咕：“把我扔在這裡了，我還想說我去呢，我能想到什麼法子啊。”

　　這麼想着，他偷偷看了一眼李東生。

　　李東生沒接話，盯着桌上的冷粥發愣，心裡卻翻江倒海——這合作社的事兒，真能成嗎？

　　另一邊，李秋生一路小跑到了打虎隊的院子，楊光正蹲在地上，拿根樹枝在地上畫圈圈，嘴裡哼着不知哪來的小調。

　　見李秋生過來，他擡頭咧嘴一笑：“稀客啊，秋生，咋有空來我這兒串門？”

　　李秋生沒工夫跟他扯淡，開門見山的問道。

　　“楊哥，别貧了，我來是有事情，是想問問咱們那兩百張虎皮弄多少了？”

　　楊光一聽，臉上的笑僵了僵，樹枝在地上劃拉了兩下，低聲道。

　　“别提了，才上山一趟加上我們打虎隊的存貨，也就五十來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