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易枝蘭愣住，隨即瘋了一般質問婆婆：「你不是說那是狍子肉嗎？！」

　　夾子山一帶從來就沒有過狼，至少近三十年沒有過。

　　這時候還沒有圖文教育，易枝蘭隻大概曉得狼長得跟狗差不多，都是四條腿一條尾巴，但從來沒見過。

　　再加上婆婆雖然是個刻薄的老太太，確是真心疼愛有餘這個大孫子，她拿來的東西易枝蘭從不懷疑什麼，說是狍子肉就老實當狍子肉給吃了。

　　皮子本是要丟掉的，可有餘喜歡秦小妹的喪彪，不分白天黑夜吵著鬧著要養狗，才不管爹娘的難處。

　　沒辦法，為了打發孩子，易枝蘭將這塊好些的皮毛撿起來，拼拼湊湊縫成小狗模樣，想著兒子隻在家裡玩兒也沒什麼要緊的。

　　沒想到倒成了揭開真相的鑰匙。

　　一想到狼群是來尋仇的，而自己一家吃的就是狼肉，易枝蘭就感覺眼前陣陣發黑。

　　她寧願自己瘋了傻了，從不知道這事兒，後半輩子還能擡頭挺胸的活著，說一句從未虧欠。

　　可現在不知道也已經知道了。

　　很多事情就是這樣，瞧著亂麻一團沒有頭緒，可隻要想通其中一個節點，別的問題便不難梳理。

　　即便是並不聰明的易枝蘭，幾個呼吸的時間也足夠她想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表情逐漸從不敢置信到死灰一片。

　　無法接受獨子承擔了自己這些大人造下的冤孽，易枝蘭悲鳴一聲，丟下狼皮玩偶就撲到婆婆身上，聲聲泣血。

　　「你！你說謊話！為啥要騙我們！你說是狍子肉我們才吃的！那是你親孫子呀～你為啥要害他？！有餘！我的兒啊～嗚嗚嗚嗚。」

　　再看委頓在地的錢大嫂子，她所經受的衝擊一點兒不比易枝蘭這個母親少。

　　她是真心疼愛著有餘這個大孫子。

　　這個家裡除了錢二娃這個寶貝疙瘩，她最愛的就是有餘，怎麼會故意害他？確實是無心之失。

　　「我·····我也不知道會這樣呀！那就是群畜生！哪知道它們還會尋仇的！」錢大嫂子不肯承認是自己害了大孫子，語氣又急又氣。

　　「吃都吃了，要怪也應該怪你！誰讓你把這玩意兒留著！」錢大嫂子紅著眼睛指向被丟在角落裡的狼皮玩偶。

　　易枝蘭像是大夢初醒，連滾帶爬衝過去將玩偶抱在懷裡，就像抱著兒子一樣。

　　「早丟了不就啥事兒沒有了！都怪你！都是你的錯！是你害了我大孫兒！」錢大嫂子趁兒媳婦精神恍惚，趁機給她潑髒水，企圖混淆視聽，逃脫責任。

　　秦小妹冷漠的看著，沒拉架也沒多話。

　　她腦子裡閃過楊母和知青點那三個小娃的臉，拳頭攥緊又鬆開。

　　作為人類，在她的潛意識裡，同類的生命自然要高過一切種族。

　　可若是站在狼那一邊呢？

　　幼崽被盡數捕殺，種族幾乎斷代，說是滅頂之災都不為過，做出報復行為也是人類單方面先宣戰的。

　　這麼一想，它們的所作所為在秦小妹看來竟然有幾分情有可原。

　　這荒謬的想法驚了秦小妹一跳，她搖搖頭，不再看屋子裡婆媳二人互相指責，推諉責任的鬧劇，默默推門出去。

　　院子裡的眾人早歇了手上的活計，全都擠在門口聽裡頭人說話，此時也是大眼兒瞪小眼兒，不知該說什麼好。

　　錢二娃和張桂芬面如土色，前者已經神遊天外，後者比他強些，見秦小妹出來還有力氣問一句：「我們·····我們吃的·····真的是？」

　　知道她想問什麼，秦小妹點了點頭，算是默認了。

　　「嗚哇哇～造孽啊！造孽啊！」得知自己一家這些天打牙祭燉的狗肉竟然是狼肉，村裡的狼就是自家招來的，張桂芬突然猛的暴哭一聲，扯過錢二娃就是兩巴掌。

　　「你們一家作死可別帶上我！我要和你離婚！我要和你離婚！」

　　對離婚這兩個字已經有陰影，錢二娃下意識的搖頭，很沒骨氣的腿一軟，給張桂芬跪下了，「不離婚！不能離婚啊！我不想打光棍兒，桂芬你行行好，就可憐可憐我吧！」

　　知道自己吃了半個月狼肉，張桂芬現在渾身上下都不舒服，看見錢二娃那張臉更是前所未有的厭惡，一腳便將他踢出老遠。

　　「滾開！我還想求你可憐可憐我呢！你們一家子都有病！都有病！回去我們就離婚！」

　　離婚是難聽，可也比丟了小命要強呀！

　　張桂芬算是看出來了，之前那秀珍是個腦袋靈的！難怪什麼都不要，寧願自己一個人帶著孩子單過也要離婚，根子在這兒呢！

　　「不離婚！不能離婚啊！我好不容易才結婚，不能離婚啊！」錢二娃被張桂芬強硬的態度嚇住，已經顧不上自己吃了半個月狼肉這個事實了，痛哭流涕的跪在地上求她回心轉意。

　　一時間院子裡在哭，屋子裡也在哭，整個易家小院兒裡亂糟糟的，隔老遠都能聽到。

　　早便知道秦小妹養的大黑狗通人性，它來喊人肯定是秦小妹那女娃子找到關鍵線索了，上山的一行人速度下山，剛進村就聽到這邊吵鬧聲不同尋常。

　　錢大娃急得大跨步奔出去，他以為有餘被人找到了，一張臉上半憂半喜，人都快被折騰瘋了。

　　誰知道衝進院子裡卻是老二兩口子在鬧離婚。

　　瞧見錢二娃那沒出息的樣子，錢大娃就氣不打一處來。

　　這畢竟是他老丈母娘家的院子，周圍還好些易家村的社員呢。

　　在這兒丟臉錢二娃倒無所謂，拍拍屁股走人，後半輩子誰也不知道還會不會再來，壞名聲都被大哥大嫂背了。

　　錢大娃心裡有氣，動作粗暴的把一攤爛泥似的錢二娃從地上拉起來，看向弟媳婦的眼神不善。

　　這要是平時也就算了，在別人家裡鬧事，即便張桂芬再潑辣也會有些許心虛。

　　可今天不一樣，是老錢家帶累了她，對不起她，她有啥好怕的？

　　冷哼一聲，張桂芬一點兒不虛錢大娃，「我就是要離婚！你們老錢家做的孽，自己還去吧！老娘回去就收拾東西走人！」

　　「這說的啥話？」李祖富帶著人走進院子，正好聽見張桂芬的話。

　　有些懼怕這個十分有威望的老隊長，但想到自己馬上就不是大溪溝村的人了，張桂芬又挺了挺胸膛，順勢說出老錢家吃狼肉引來狼群報復殺人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