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新年還有二十天。

　　辛苦一整年，大家最期待的就是年節。

　　不僅能鬆快鬆快終日勞累的臂膀，這一年生活中處處節省下來的盈餘也派上用場。

　　捨不得吃肉、吃白面的，大年三十這天咋不得安排上一頓白麵餃子？

　　捨不得穿戴的，大人就算了，咬牙也得扯兩尺布給娃做件新褂子。

　　不能太寒酸，幾乎所有人都這樣想著，算是對來年美好的展望吧。

　　每年的這個時候秦小妹是最忙碌的，光是大溪溝村、小溪溝村倆村子的人加起來就夠她把縫紉機踩冒煙的。

　　更何況她名聲在外，招牌響亮，公社的、隔壁公社的單子也是絡繹不絕。

　　這幾天待在公社幫助母親撐起小攤子已積壓了不少訂單，秦小妹一回家就鑽進屋裡忙活起來，硬是一口氣沒敢歇。

　　果不其然，聽說村裡的裁縫閨女回來了，大溪溝村大姑娘小媳婦兒幾乎全員出動。

　　老錢家的門檻都快被踩爛了，人都是為量身做衣裳來的。

　　別怪大家為難人，非要把訂單壓到這時候，實在莊戶人家來錢的路子少，必須得精打細算過日子，不到這兩天根本攢不夠做身新衣的錢。

　　就這樣，秦小妹不僅得踩縫紉機，還要收布料、量體裁衣，忙的吃飯都沒空，可把奶奶錢老太心疼死了。

　　老人家不知道找誰給帶了幾瓶牛奶回來，每天熱一瓶給秦小妹補身，倆乖孫兒都吃不上，隻能邊上看著。

　　陳媛和錢慶春也心疼妹子，前者沒事兒就鑽進屋裡幫秦小妹做些打雜的活兒，力所能及的幫她減輕負擔；

　　後者出去給人做工總要特意尋摸些新奇的吃喝回來給家裡人打牙祭。

　　就連李樹也回來過兩回，一回帶了隻雞來；一會幫秦小妹取了包裹來。

　　雞是小公雞，到家的當天就被錢老太一勺燴了土豆粉條，正好李樹在家，一家人熱熱鬧鬧的爽吃了一頓。

　　至於包裹則是遠在滬市的趙芬蘭寄過來的。

　　隨包裹來的還有一封信，信上說她和對象已經結婚了，特意給秦小妹和方桂華寄了喜糖來，她在奶粉廠工作的對象也言出必行，寄了好大一箱奶粉來。

　　秦小妹是真愛喝這玩意兒，美美按照信中的囑咐給方桂華裝了幾包，剩下的就全是她的了。

　　地主家有餘糧，這下雙胞胎也不用站在旁邊眼巴巴看著姑姑喝牛奶了，每人每天能喝一大杯，後來還因為喝多了奶粉不吃飯挨了錢老太好一通埋怨。

　　於老太今年要在老錢家過年，老於家現在又跟著老錢家擺攤子，兩家人一合計，索性過年都來老錢家。

　　這兩天於家托順路的老鄉送了好兩回東西來，一回是雞蛋白面；一回是兩隻雞，還送了幾件老太太的換洗衣裳來。

　　在家裡時，兒孫基本日日下地幹活，忙碌生計，於老太腿腳又不方便，隻能在炕上躺著睡覺消磨時光。

　　還是老錢家舒服，不僅新房住著更加舒適，家裡還天天都有人和自己嘮嗑。

　　老於太太曾經想過最好的日子就是現在這樣，如今算是願望達成，每天都樂呵呵的，瞧著人都年輕了。

　　辛辛苦苦工作一年到頭，就為了上奉老、下養小，家裡小兒白胖；老人紅光滿面，光是看這兩點就能看出這家人的生活不賴，兄弟姊妹之間關係和睦融洽。

　　有這樣的家庭氛圍在身後支撐，一時的忙累根本不會讓人感覺到疲憊。

　　就像秦小妹，兩眼一睜就是幹。

　　她的兩條腿為啥結實有力？秦小妹懷疑就是踩縫紉機踩的，運動量實在太大了。

　　就這樣一直忙碌，直到進了年二十五才得休息。

　　還有五天就過年時，基本上在外的工作都已停下。

　　錢木匠父子倆最先回家休息，然後是交工結錢的李樹，最後才是秦小妹和在外擺攤的錢大娘。

　　秦小妹直到年二十七這天才終於做完所有訂單，因為基本都是本村的單子，喪彪家家都認識，錢慶春把衣裳裝進籃子裡，狗子就直接給人送去了。

　　也算是個特色服務。

　　錢大娘是熬到年二十六這天工廠放假才回來的。

　　雖然滷菜生意還能做，宿舍樓住著的工人可不少，但想想錢是掙不完的，團聚的時刻一年隻這一次，她還是收拾收拾帶著親家兩口子一塊兒回來了。

　　老錢家再次擠的滿滿當當，一片圓滿。

　　陳媛是獨生女兒，屠夫陳兩口子一直是跟著她走的，這回來親家村裡過年二人也沒有心理負擔，早把這裡當成了第二個家。

　　再說了，留在公社有啥好處？一想到可以不用應付媳婦兒娘家那些噁心人的親戚，屠夫陳就感覺渾身舒暢，說不出來的爽快。

　　也就是這兩年媛媛嫁出去了，老陳家才過了兩個安生年。

　　否則哪一年陳母的娘家親戚上門兩口子不吵架？陳媛不發火的？想想真是不劃算。

　　好在陳母現如今是徹底想開了，不再犯糊塗，日子也因為小吃車生意逐漸穩定慢慢好起來，屠夫陳甚至時常覺得現在就是最好的日子，已經沒什麼好渴求的了。

　　都說人生小滿勝萬全，現如今雖說不是心想事成，大富大貴的日子，可能和最親的人在一起，朝夕相伴，不愁吃喝，何嘗不是一種幸福呢？

　　轉眼，大年三十一晃而至。

　　天公作美，這一天一大早雪就停了，似乎是為大家走親訪友做準備，還晃了點太陽，照在人身上暖烘烘的。

　　一早雙胞胎就被姑姑換上新衣，母親給紮了小辮兒不說，眉心處還一人給貼了一個「美人痣」，瞧著越發像年畫裡的福娃娃，金童玉女。

　　每年再忙，秦小妹給家裡人的新衣也從來沒斷過，今年連於老太都有，樂的老太太呵呵的。

　　不是多貴多好的料子，勝在合身、服帖，秦小妹記得家裡每個人最喜歡的款式和顏色，拿出來的時候錢老太當時就哭了，直說這輩子有後福，明天死了也不虧。

　　有陳媛這個布料櫃檯售貨員媳婦，再加上秦小妹這個金牌裁縫匠，每一年的年三十老錢家都煥然一新。

　　人人身著新衣，家裡到到處處被打掃的乾乾淨淨，窗戶上貼了紅窗花，是李樹笨拙的拿著剪刀跟姥姥一起學著剪的。

　　不僅有花有葉，還有人像，仔細一瞧，連喪彪也在上頭呢！